那么,词语和句式的选用是否有一定的原则呢?答案是肯定的。选用词语应遵循的一般原则是准确、鲜明、生动、简练。例如《药》中写刑场交易:“黑的人便抢过灯笼,一把扯下纸罩,裹了馒头,塞与老栓,一手抓过洋钱,捏一捏,转身去了。”倘若把前六个动词分别易而为“拿”“剥”“包”“交”“要”“摸”,语法上并无毛病,但词义不准确,修辞效果也相差太远,因为这改动后的六个动词不足以显示刽子手的残暴、凶狠、粗俗、贪婪。这是说准确。《藤野先生》初稿中写:“从此就看见许多新的先生,听到新的讲义。”后来改句中两个“新”字分别为“陌生”“新鲜”,便使语义更为确切、鲜明。因为“新的先生”可以是“新来的先生”,也可以是“初住的先生”,“新的讲义”可以是“刚编好的讲义”,也可以是“刚发下来的讲义”;“陌生”则指素不相识,首次见面,“新鲜”则指从未学过,首次接触。这是说鲜明。朱自清在《荷塘月色》中写“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句中“泻”的意思是“照”,然而用“照”则平淡乏味,因为“泻”原义是“液体快速地流”,所以,这里用“泻”便将静景写得生动活泼。同样,苏轼在《念奴娇•赤壁怀古》中写“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其中“穿”“拍”“卷”的同义词分别是“插”“撞”“掀”,然而一比较就会发现,“穿”“拍”“卷”比拟性的动作比“插”“撞”“掀”更生动,更形象,更贴切,更逼真,更传神。这是说生动。毛泽东的词《沁园春长沙》中有“万类霜天竞自由”一句,句中“竞”字的选用达到了不可更动的地步,它包含了“争”和“比”两重含义,倘若换用“争比”既不精练,也不通顺,当然更不合词格的要求。这是说简练。这里需要注意,不能因为强调简练便丢掉了详繁,须知简练有简练的好处,详繁有详繁的妙用,关键在于表达的需要。例如《水浒》写林冲在风雪交加中离开草屋时有一句:“那雪正下得紧”。这一句既详又简。鲁迅评道:“比‘大雪纷飞’多两个字,但那神韵却好得远了。”周先慎评道:“一个‘紧’字,境界全出。”从这一点说,刘勰的标准十分科学:“句有可削,足见其疏;字不得减,乃知其密。”(《文心雕龙•容裁》)
句式的选择和搭配也有一定的原则,通常要顾及语气贯通,音韵和谐,重点突出,合乎语境。例如主动句与被动句的选用:“我军攻占了211高地,敌军的退路就被我军堵住了。”一般情况下,后一分句不宜用被动句式,改为主动句“就堵住了敌军的退路”,不仅前后语气贯通,而且简单明了。肯定句与否定句虽然都可以表达相同的语意,却往往有语气轻重之分。例如,“蜜蜂是画家的爱物,我却总不大喜欢。”“可是从此以后,每逢看到蜜蜂,感情上疙疙瘩瘩的,总不怎么舒服。”(杨朔《荔枝蜜》)前句中“总不大喜欢”比“总有些讨厌”语气要轻些;后句中“不怎么舒服”也比“总有些难受”平和委婉。在某些语境中,双重否定式较之一般肯定句式往往语气更强,肯定程度更高。例如,“在这次抗洪救灾的前线,没有一处没有解放军……。”(马识途《我们打了一个大胜仗》)有时长句有长句的妙用,短句有短句的功效。例如,“马克思列宁主义是人客观实际产生出来又在客观实际中获得了证明的最正确最科学最革命的真理。”(毛泽东《什么是知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个浑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前,眼光正像两把刀,刺得老栓缩小了一半。”(鲁迅《药》)前面的长句周密严谨,准确无误;后面的短句通俗、简练,突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在某些特定的语境或某些文体(特别是诗歌、戏剧)中,常常不用一般句式,而用特殊句式。前者如“甚矣,汝之不惠!”(《列子•汤问》)强调谓语;“谁不喜欢呢?从心里,从灵魂深处。”(吴伯箫《歌声》)强调状语。后者如“三岁贯女,莫我肯德。”(《诗经•硕鼠》)宾语前置,音韵和谐;“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国际歌》)强调谓语内容,增强表达效果。此外,陈述句、疑问句、祈使句、感叹句的变换、选用,也完全依据于表达的需要。这类为了表达需要而灵活恰当地选用句式的范例,在文学语言以及口语表达中比比皆是,不一一赘述。